魏弦看到苏晋阳那走路的样子,更加确认方才的床帏之事是真,苏晋阳是龙阳君无疑。
他在心中冷笑,他还以为苏晋阳是个角色,值得他一杀,但没想到不过是个戏子加龙阳。
这样的男人,杀了他都脏了自己的手。
魏弦心里很不屑,但,脸上、语气还是依旧的,“下雨时本王说过一定重赏你,就赏你戏衣全服,让你好好收藏、回味今日吧!”他说着冷笑起来。
薛卓在一边也是低头偷笑,送戏衣全服,戏角儿主要分为四大行当生旦净丑,生旦净丑下面又分为好些的角儿,魏弦这赏赐,可谓是“大手笔”呢!
安宁王脸色如死灰,这哪里是什么赏赐,真是天大的侮辱啊,可是,他能够说什么?不能。
算了算了,又不是不知道魏弦是什么人,万不可得罪了呀,这戏服收起来就是。
苏晋阳听着笑得开心,他拱手一礼,“多谢王爷赏赐,晋阳一定好好收藏,好好回味今日。”
“呵!”魏弦听着万分鄙夷,一拂袖,然后大步流星地离开,薛卓跟上,而安宁王赶紧也跟上去送魏弦离开。
苏晋阳还是保持着那行礼相送的姿势,见人影不见了,才放下手来。
只是他那眼神,盯着前方,恨意满满。
他怎么会忘记今日?今日之仇,他苏晋阳必报雪耻!
苏振快步走上前,他打量了一下苏晋阳,“晋阳,你……”
“我没事。”苏晋阳扫了他一眼,眸色冷漠,“我有些累,我先回去休息。”他说着,头也不回地往自己的南庭园那边走。
迎面来个小厮行礼,苏晋阳也是熟视无睹继续走他的。
苏振浓眉紧拧,他想着上前去跟苏晋阳说说,但想了想,还是暂时作罢,他转身去找章源。
刚好姜熙去解手,章源无所事事地在桌旁坐着看着这福鑫堂里的人。
苏振过去一把就拉着章源走,章源不解,“临御世子,你拉我去哪里?”
“过来!”苏振将章源拉到无人处,低声问,“你当时去扶晋阳世子的时候,你跟他说什么了?”
“什么说什么?就是让他唱完那曲儿,我给他撑伞,毕竟摄政王在看着,就这些,我并没有说其他。”章源回答。
“还不说实话?”苏振浓眉拧紧,声音低沉而有逼人气势,“连我都要瞒着?我是你未来姐夫!你姐都信我,你不信我?!”
苏振一推他到后面的墙上,“是不是让晋阳世子做了什么?说!”
“没有。”章源态度很坚定,他摇头,“临御世子若是发现什么,或是有什么更深见解,我希望你直接找晋阳世子去问。反正我是不懂。”
苏振揪着章源的衣襟,脸上严肃非凡,伸出手指指着章源的头,“若是坤云有事,你难逃干系!”他说着转身,然后往苏晋阳的南庭园走去。
章源见他态度如此,略微沉思了一会,赶紧转身去安宁王那边请辞,他要赶紧回府。
苏振前往南庭园,有下人拦住,“世子请回吧,我家世子淋了雨,身子有些不适,已经歇下了。”
他看了一眼这庭院,转身离开并没有为难那些下人。
不一会儿,苏振到前院辞别了安宁王,然后离开了安宁王府。
但是苏振很快绕到了后院偏僻处,看到四下无人,立即飞檐走壁,很快就潜入了苏晋阳的院中,而且靠近他的屋里。
在这时候,倒是里面传出苏晋阳的话,“临御,你又何必执着于此事?回去。”
苏振就站在那门外,听着苏晋阳这般说,他在外面拱手一礼,“既然如此,你好生歇着,那振告退。”他说着才真的离开。
苏晋阳听着外面的声音没了,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,然后将棉被直接蒙上自己的头,枕头也压在棉被上,就像是要将自己闷死一般。
章源火急火燎地赶回鄂国公府,直走淑院,“姐呢?”
“三少爷,大小姐请您进屋里。”春杏见他走过来的时候,赶紧行礼。
章源快步进屋里。
章淑瑜坐在桌旁,面前是一个大浅底篮子,而篮子里面养着好些的蚕宝宝,而章淑瑜则是将一些桑叶投进去,“乖乖,吃好些,快长大。”
“姐。”章源看着她这般,愣了一下,这养蚕的是农妇所为吧?怎么章淑瑜也养起来了?
“闲来无事,养着看看它们。”章淑瑜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章源,“你率先回府,可有什么重要事情告与我?”
“姐,晋阳世子似是出事了。”章源赶紧搬来了凳子,坐在章淑瑜的面前,盯着她,“你让我传与他的八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?”
“他如何?”章淑瑜倒是问道,继续将手中的桑叶投进到篮子里,蚕宝宝顿时吃得可欢乐,咯吱咯吱,飒飒飒飒。
“晋阳世子?淋雨了,当时我给他撑伞,然后他唱了最后一句……”章源赶紧将自己看到的说了出来,眼神盯着她,“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?摄政王要杀晋阳世子?”
章淑瑜听着他说完,拿着桑叶的手微顿,然后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,她看着章源问道,“三弟,我问你一句。命和尊严,哪一个更重要?”
章源听着略微一忖,“士可杀不可辱。”
“可晋阳世子不这么认为。他认为,韩信能忍胯下之辱,而他,一样能忍被人称为优伶世子。”章淑瑜盯着章源,“从他登台唱戏的那一刻起,我就知道他愿意为了活下去而豁出一切。”
“这,摄政王为何要杀他?”章源不解。
“魏弦想杀的人很多,其中一个是我。实话与你说,在清明节下山的那帮刺客,正是魏弦的人,而救我的不仅有苏振,还有一个黑衣人,魏弦怀疑那个黑衣人就是晋阳世子,懂了么?”
章源听着恍然大悟,点头。
“宁可错杀,绝不放过,这是魏弦的行事准则。扮演戏子是不够的,魏弦已经点曲儿侮辱晋阳世子,更是免不了赏赐鸩酒恭贺晋阳世子廿一生辰。”
章淑瑜重新低头看了一眼那些蚕宝宝,伸手将一片桑叶放进去,“因此,要针对魏弦的厌恶,晋阳世子方可摆脱嫌疑。”
“如何?”
“魏弦最看不起的是戏子和龙阳,晋阳世子两者占尽,他再杀晋阳世子也必定觉得污了他的手。更重要的是,魏弦认为龙阳君的被接受一方——会断子绝孙,一个断子绝孙的优伶世子,能有大作为?”
章源惊愕得说不出话来,原来还有这样!
但随即他问,“为何会断子绝孙?这其中,又有什么奥妙?”
章淑瑜白了他一眼,“你年纪尚幼,这点就不必知道了!”
“哦,哦。”章源脸上微红,自己这没有要通房,自然是不知道其中道理,但知道龙阳的都为人不齿。
他想了想,突然颇有几番醒悟,“姐,你说的‘水袖当断’,这水袖,当断,断了就是断袖……告诉晋阳世子断袖?”
章淑瑜微点头,“估计明日必定会满城风雨都是他的断袖传言,然后,安宁王会打断他的腿,如此,他便可在床榻上养病,一切,顺理成章。”魏弦绝对想不到,他也会有纵虎归山的一天!
“哇,姐,这些……这,太厉害了吧?怎么我觉得姐你神机妙算,就像是诸葛在世一样?”章源立即狗腿地上前来帮她捶捶手关节。
“只是,这晋阳世子……可是毁了呀,做到这份上,真的不是普通人了。”
章淑瑜轻声笑,“所以我早叫你对他客气、礼重一些。”
章源佩服得五体投地,但是随即他脸色一变,“还有,还有,姐,临御世子他也似是发现晋阳世子遭罪,因此他将我拉到暗处,然后问我是否跟晋阳世子说了什么。”
“那你可有跟他说什么?”章淑瑜脸上紧张起来。
章源摇头,“我没说,我让他自己去找晋阳世子问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章淑瑜松了一口气,但脸上都是挥之不去的忧愁,“现在临御他……未曾感同身受,会怪我给晋阳世子出那般主意的。”
“他怎么能怪你?你这是在帮晋阳世子,又不是害晋阳世子,更何况,是晋阳世子自己选择的。”章源皱眉。
章淑瑜轻摇头,“这选择就好比……当时无野表哥自愿为我喝下毒酒的那件事差不多。”
她苦涩一笑,将所有的桑叶都投进到那篮子里给蚕宝宝吃,她低声喃喃,“三弟,你回你院里吧!”
章源盯着她的眼,“姐,你没事吧?”
章淑瑜轻摇头,她朝着外面喊,“春桃,帮我将这些蚕宝宝给端到蚕房去。”
“是。”春桃进来。
章源见此,起身行礼,辞别章淑瑜。
第二天,果然,龙城中尽传苏晋阳喜欢唱戏、与戏子为伍,而且魏弦还赏赐了他戏服全套的事情,更有人传苏晋阳为龙阳君,看到青云楼的倌儿赵奎出入苏晋阳的院落。
紧跟着也有人传,安宁王也没想到自己的儿子这么混账,这会儿气急攻心,操起凳子砸断了苏晋阳的腿,就连太医都进了府上给苏晋阳治腿——腿废了。
魏弦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歌舞,席上的还有许多他的亲信大臣,以及姜熙和其他将军等。
薛卓从外面疾步进来,然后绕过那些歌舞姬,到了魏弦的身旁,低声言语,“太医已经切确诊断,苏晋阳腿断了,没有一年绝对下不了床,安宁王烧光了苏晋阳曾经穿过的戏服,当然王爷赏赐的他不敢烧,撵走了苏晋阳养的戏班子。”
“而且,安宁王还派人到青云楼抓那赵奎,赵奎出逃,慌不择路掉进河里,已经有人看到了他的尸体。”
魏弦嘴角微微一咧,摆手,“家墨入席。”
薛卓拱手行礼向后退了几步,然后才退到为他空着的席位上。
燕王府。
苏振站在屋里,然后一直盯着那窗口,窗外,是一棵梨树,梨花正开得热烈,千朵万朵压枝低,他曾经用“白锦香烂漫,玉树琼堆雪。天姿女淑灵,气芳瑜高洁”来形容章淑瑜,是因为他始终觉得章淑瑜是那高洁的梨花,可如今……
他微叹一口气,转身看着那跪在自己面前的暗卫,“下去吧!”
暗卫一礼,立即离开。
苏振换了一身衣裳,然后走出了庭院。
小苏瑞正在院子里练功,见他出来,立即小跑着上前去,“苏哥哥,是不是要到哪里去?带上瑞儿?”
“今日的事情很重要,你现在府上玩。”苏振微笑,然后快步往前院走。
小苏瑞只好停下来,“那瑞儿等您回来。”
苏振到了前院,然后找到了燕王爷和燕王妃,恭敬行礼,“爹,娘,我与鄂国公府章大小姐的赐婚圣旨已下,我恳请立即择良辰吉日迎娶她!越快越好!”
燕王爷原本坐在那书案前看天下地图形势,而燕王妃正在一边刺绣,这会听着苏振这样说,他们都惊了。
“怎么这么着急?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?”燕王妃放下手中的刺绣,不解地问道。赐婚的圣旨下了是不假,但上面并没有说具体日期,因此,他们也在一直挑选日子。
但是四月并没有什么良辰吉日,况且四月乃是清明时节,是祭祀先祖的,因此他们想着转了五六月的时候,再跟鄂国公府商议苏振和章淑瑜的成亲日子。
当然,定国公府大小姐薛雨薇为侧妃的事情,恐怕是推辞不过,但是侧妃低一等,他们决定先和鄂国公府正妃这一边谈拢了再说。
苏振轻摇头,“我只是想成亲了。难道爹娘不想看着我早日成亲,然后抱孙么?”
“当然想,当然想!”燕王妃听到这“抱孙”二字,眼神都不一样了。
“既然如此,择日不如今日了,爹和你娘这就上鄂国公府去。”燕王爷不知苏振为何这么着急,但,他也知道苏振现在有着自己的想法了,就顺着他的意思去走也无妨。
“我也去。”苏振拱手一礼。
燕王爷和燕王妃两人对望一眼,心中都猜,苏振的这句才是真话吧?而且,他也去,估摸着是去见章淑瑜?
苏振确实是去见章淑瑜。
前院正堂,燕王爷和燕王妃再次登门,又送了不少礼物到鄂国公府。
鄂国公笑得特别开心,和燕王夫妇两人一同坐在正堂里,谈论着到底哪个良辰吉日好。
凉亭里,章淑瑜和苏振面对面坐着,她撩起袖子,然后动作优雅地给他倒了一杯茶,“世子请。”
苏振眼睛一直盯着她,微微张开薄唇,但欲言又止,最后端起手中的茶杯然后饮了一口。
章淑瑜再给他倒茶,但,他阻拦了,“不喝了。”
“世子若是有烦心事,不妨一说,淑瑜若是能够帮得上,肯定帮。”章淑瑜看着他,明眸清澈。
苏振盯着她的眼睛,他叹了一口气,起身,转身走到那栏杆上,然后眺望着湖泊。
章淑瑜也起身,就站在他的身侧。
“我想早日与你成亲。”苏振这时候开口,“你做好准备。”他说着,转身离开。
“那薛小姐那边呢?”章淑瑜问道。
苏振脚步顿了顿,转身看她,“我自会有办法让他们自己退亲。”他已经派人搜到定国公曾经贪赃枉法的事,而且贪的银子还不少,若是作为把柄威胁,定国公应该会知难而退。
“这些事情……”章淑瑜看着他,迟疑了一下,但没有开口。
“怎么?”苏振顿时皱眉。
章淑瑜摇摇头,“既然你说你来,那就你来吧!我就不插手了。”她说着一欠身。
苏振点了下头,然后离开。
他还是没有问她给苏晋阳支招的事情。他现在急于想着娶她,就是想着将她娶过门之后,用行动告诉她,她不是一个人,她有可商议的他。
她往后做事,先和他商量一番,然后再做。
章淑瑜看着他的背影,转头看了桌上那还热腾的茶。
茶尤热,人已走。
苏振和章淑瑜成亲的日子定了下来,定在五月十八,但因为是赐婚缘故,因此他们也不敢将婚事日期说出,等着燕王爷和鄂国公同时奏报给皇上之后,才进行公布。
是夜,鄂国公府一片寂静,倒是那秀园中传来阵阵嘻嘻哈哈声音。
“小贱人,小贱人,小贱人,嘻嘻,怎么还不死啊?死了多好啊!”章瑾秀坐在那美人榻上,右手拿着一个布偶,左手拿着一只银针,嘴里念着小贱人,手中将银针扎进那布偶当中。
马氏从外面进来,看到的就是这般光景。
这两天娘家马氏那边有些事情要忙。她兄长马威是个商贾之人,这些年做丝绸赚了点银子,因学识有限而不敢参加科举,因此想着投个银子打点上下捞个官职做做,但却不知门路。
自古士农工商,商人地位极低,马威想着做官翻身也是情理之中,马氏这两天便回娘家询问事儿去了。
她一回来就听闻章淑瑜和苏振的婚事日期已经定下,当即气得不行,心想着自己的章瑾秀变成这样,但章淑瑜竟然就要成为世子妃?
马氏此时看着章瑾秀扎着那布偶,心中惊了惊,她也曾听闻过布偶上写人的生辰八字,然后行诅咒之术,一旦发现,可是会被杀头的。
“秀姐儿。”马氏赶紧将那布偶夺过来看,当看到那上面并无什么字的时候,她才稍稍放了放心。
“小贱人,小贱人,还给我小贱人。”章瑾秀站起来,伸手要夺过那布偶。
马氏心中一凉,自己这秀姐儿……
“好了好了,给你就是。”她还是将布偶给回章瑾秀。
章瑾秀看着嘻嘻笑了。
“唉!”马氏叹息一声,坐在桌旁,“那个小贱人就要荣华富贵,而你还在这里凄苦度日。”
“那就一把火,烧得一干二净。”突然,她身后一把充满恨意的声音传了过来。
马氏惊得眼睛瞪大,她瞬间转身看向章瑾秀。
章瑾秀手中还捏着那布偶,脸上嘻嘻笑着,“嘻嘻,嘻嘻,小贱人。”
马氏愣了愣,但,她还是反应过来,她立即上前去检查那门什么的关好了没有,检查完毕之后,她立即折回来。
“秀姐儿?”她的心砰砰直跳,紧张得不得了。
而且,还很兴奋!
章瑾秀,她的好女儿章瑾秀,可没疯!
章瑾秀慢慢抬眸看她,满脸笑容,“今夜送她一把火,明天就可以看到她的骨灰了。”
“如何送?”马氏眼睛盯着她,这才是她的好女儿!
一定要章淑瑜死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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