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4线路(1 / 1)

已是下午,想回生产队,看这双脚,遍布口子,找到拉圾堆,见有双破鞋,如获至宝,捡来穿上,找来细绳,从鞋底到脚背扎紧,试走几步,还要得,便顺公路朝冷河方向走。

听到后面汽车声,这里是弯道,汽车减速。冬志云灵光一闪,几步冲到车后,爬上车,这是辆空车,便蹲在车角。看看已到荒坪街,车将停未时,仍从车后溜下来,本能地走进饭馆。饭馆内空无一人,只有苍蝇乱飞。身上无钱,更觉饥饿,瞥见墙边桶里倒有剩饭,抓起一团,塞进口里,又捞起一团,迅速吃尽;见无人进出,便把桶里的食物全吃了。

过了荒坪就是山路,太阳的余辉从山后射出,半边月亮挂在空中,心想:“趁着肚子不饿,尽快赶到路的顶端,只要到了山顶,便是一路下坡,争取天黑前尽可能多走点路。

夜幕降临,水车在暮色中显得狰狞恐怖;河水冲转水车,水流哗啦啦直响,水侵到路面,分不清哪是路哪是水沟,只好试着踩过去,时有狗窜出来狂吠。小路顺流而上,时左时右,月光茫茫,道路模糊,只凭感觉走。玉米叶在脸上划来割去。小溪渐成干沟,只听一股细流在汨汨流响。

出了一身汗,不知身上被割了多少口子,汗水侵得火辣辣的疼,又累又饿,周身隐隐作痛。在玉米地边坐了一阵,随手掰个玉米苞,撕开就啃。回想这次“出征”,差点像季登林说的“出师未捷身先死”,此次一无所得,两次挨打,几乎送命。睡意袭来,又怕睡着了钻条蛇来,还是到路顶去睡吧,起身又走。月亮不见了踪影,觉得身上点点滴滴,抬头试试,原来打起雨点,只得加快脚步,尽早赶回冷河公社。虽不喜欢那个地方,但那里是落脚点,是个窝,虽一无所有,但却能平安无事。路面只是一条隐约的白线,弯曲朝上,四周群山,只是黑糊糊一片,神密莫测。

总算看到前方天地接连处,终于到顶了。路顶是一块平地,两棵大树并排立在旁边,树下有几块平整的石头。从这里到冷河公社,一路下坡。此时,四面漆黑,雨点愈发下得密。摸石头还是干的,一屁股坐在上面,靠着大树,打算歇一会儿再走,便打起呼噜。仿佛在家中,父母是那么衰老,似乎在学校里,拿着笔在墙上乱画,又像在外偷鸡摸狗。远处传来鸡叫,冬志云站起来,感到天旋地转,双脚发软复又坐下。摸到胸前硬帮帮的,原来昨晚放进一根玉米,背心扎在裤腰里,幸没失落,拿出来放进嘴里啃。

东方的曙光顽强地冲破黑暗,把它的光明坚定不移地推向四面八方,一抹朝霞在东方展开,越来越亮,红日缓缓地、沉重地崛起,冲破天边乱云,孤独的悬在空中,地面炊烟四起,小河在远处被着霞光。

冬志云觉得自己在大自然中是那么渺小,是个微不足道的小点,活着对世界不会有什么影响,死了对大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损失。活着有什么意义?以后做什么?等招工指标?没搞;当一辈子农民?想都不敢想,管他的,活一天算一天。觉得自己恢复得差不多了,便朝前走,下坡路小跑。路旁有苕埂,见四面无人,抓起苕藤,用手指抠出红苕,用苕叶擦掉泥,几口便吃了。又抠出几根红苕,在溪水里洗净,装在背心里,边吃边走。

总算熬到了申季坡流出的小溪与小河的交汇处,不愿被队里人看到,便顺路走至山脊小路口,登山而行。半途见申宇仁蹲在那儿,便问:“你们在干啥?”

申宇仁道:“接广播线。公社开会,要求队队通广播。”

冬志云这才注意到:申宇仁脚边有圈电线,顺线看去,季万松在一根电杆上拴瓷瓶槽内的电线。线路朝上连在新电杆上。冬志云想起上次在街上看露天电影时,住户点的都是煤油灯,因说:“没电,安电线也没用啊。”申宇仁道:“因我们公社修路贡献大,县里奖励了一台柴油发电机。”

季万松拴完电线过来,递一支烟给冬志云。冬志云见地上的钢钎和电杆,问道:“怎不把电线安在树上?”季万松道:“这些树太矮。”申宇仁拿出叶子烟点上,递给冬志云,问:“抽不抽?”冬志云接过吸了一口,连咳几声,吐了一口痰,说:“好难吸。”坐在电杆上,“把这些电杆栽在岩石上好麻烦哦。”季万松道:“正是麻烦,所以都不想来。”申宇仁道:“你想不想来?一天记两个工。”冬志云道:“只怕我做不下来。”又说,“我饿坏了,得赶快回去弄点吃的。”申宇仁道:“别忙,我这里有馍馍。”从路旁树枝上挂着的布袋里拿出一个农村常见的包菜蒸馍,递给冬志云。冬志云接过就在嘴里啃掉一大块,一下子吞进去。季万松笑道:“看你有好几天没吃饭了。”冬志云道:“不瞒你说,我这次出去,把钱操光了,昨天从县城摸黑回来的。”季万松道:“是说嘛,怎成这样子,我有干馍。”从树上挎包里拿出一个火塘里烧出来的麦面烧饼,分了一半给冬志云。冬志云道:“你又不够了。”季万松道:“这里离街不远,我们把线牵到底下路口,再到街上吃点什么。”冬志云道:“谢了。”便坐在那里啃。季万松递来一个军用水壶,冬志云喝了几口,还给他,起身朝上走。

申宇仁道:“不知他到哪里操了一阵,弄了件军用背心。”季万松道:“这些娃也可怜,才十五六岁,就离开父母,我们这个年龄,还在,他们连书也读不上,没文化,怎能搞现代化?”申宇仁道:“我们农村的人大多没读过书,不是一样种田?”季万松道:“你面朝黄土背朝天,能挣几个狗卵子钱?买包经济都要八分,还吃饭不?”

“谁叫你买烟呢?”申宇仁抖抖烟灰,放在嘴里吸了一口,“你看我的烟,又来劲,又不花钱。”

“谁说吸烟不花钱?”随着声音,季登林背着背篼,大步下来,余企仁跟在后面。季万松指着申宇仁道:“他的烟不花钱。”

申宇仁拿出叶子烟递给季登林。季登林将背篼底坐在坎上,麻利地把烟裹成筒,在申宇仁的烟头上点燃,吸了一阵,说:“这烟有味道。”申宇仁道:“这是真正的南华烟,我的自留地里种了多一半。”余企仁躲开他们的烟,说:“烟有什么吸头?”季登林道:“你不晓得,烟瘾来了,宁愿不吃饭,也要吸烟。”申宇仁道:“我有不得钱,有几个钱,烟酒茶样样来。酒茶没有就算了,唯有烟,是离不得的。”余企仁道:“烟那么贵,何不种烟,卖了烟去买粮,不是很划算么?”季万松道:“早有人提过了,建议因地制宜,多种点经济作物,可秦队长说那是搞资本主义,坚持说手里有粮,心里不慌。为了种粮,把山都砍光了,结果怎样?砍老岭火地你是去过的,你看现在,连土都冲得干干净净,少数没冲走的地方,玉米又矮又瘦,——唉。”摇摇头。

申宇仁提起线圈说:“还有一段路,我们搞快点。季登林,来不来挣工分?我们还差一个人。”季登林道:“我上街还有事。”抬脚就走。余企仁道:“我没事,帮你们拴线。”季万松道:“你行吗?”申宇仁道:“看把你摔下来。”余企仁道:“没事,看我的。”猴一般爬上新电杆,喊道:“把线拉紧,我要拴线了。”季万松在凸出的岩石上站稳,递上钳子,扎丝。余企仁接了将电线扎紧,用手扯了扯,问:“要得吗?”季万松点点头,说:“要得,扎下一根。”

又打了两个坑,栽上电杆,把周围石块垒在电杆底部靠紧,再连上电线。申宇仁牵着电线边走边回头看。这里是“之”字形路,余企仁指着岩壁说:“把线固定在上面,直接拉到路边的大树上,既省事又省线,如何?”申、季二人看了一阵,说:“要是要得,只是没法直接拉线下去。”余企仁道:“我看这样,这里留一个人,我拉着线直接过去,申宇仁在底下等着。来,先把线理顺。”余企仁拉着线头,看准底下的树尖,遇到岩壁,先扔下线圈,再找合适的地方攀着藤条滑下去,穿过棘丛生的杂树林,申宇仁已站在坡地边用钢钎铲掉杉树上够得着的枝条,接了线将线拉直。季万松立在岩壁边,将瓷瓶固定在手够得着的露在岩外的粗树根上,再把电线拴在上面。那边申宇仁将线拉紧,缠在树腰瓷瓶上,广播线高高越过悬岩乱树,悬在空中。

申宇仁道:“这下快了,可以下早工。”季万松道:“还要一直接到公社。”

他们把电线从木桥外铡瓦下梁内穿过,然后直线把线拉到公社后门,带进播音室。

余企仁脱了衣服当扇扇,说:“好热,我下河洗澡去。”季万松道:“你去跟记分员说,就说我说的,给你记两个工。”余企仁道:“要得。”心想:“没费什么劲就挣了二十分。”便从茶馆后面下去,一头扎进冷冰冰的水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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