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五岁大的男童拿着小泥人在石子路上欢快跑着，肉嘟嘟的包子脸上带着纯真的笑，两只小短手不停随着他动作而摆动。
后头几个宫女太监目光一瞬都不离开，跟着他的位置而移动。
“嘭！”男童不小心绊倒，一头撞在石子上，额头立刻发红。
宫女赶紧抱着他起来，他呆愣愣地站着，低头看向手中的泥人。
泥人已经断掉半个身子。
男童嘴巴一瘪，一张，仰头哭起来：“呜啊……”
宫人们慌乱地给他擦眼泪，蹲下身低声哄他。
凤霜汐看了半晌，问门外的侍卫：“那是谁的孩子？”她记得前天白天最后一次元汐宫的时候，还没看到这个小孩。
“回娘娘的话，这是小太子，前两天皇上亲自选出来的，因为没多久就要举行册封宴，所以今日就让人把他接来了。”
她进宫后专注自己的事，这些消息别人没和她说，她也没有。
皇帝弃掉狩猎场上的少年们并不让她意外，她没觉得他举办狩猎比赛是为了选太子，他大概只是闲得无聊想闹点事玩玩罢了。
选个小孩做太子是她没想到的。
这么小的孩子就得进宫接受皇帝的荼毒吗？
“你哭什么？”凤霜汐隔着距离开口，声音清脆洪亮。
小太子闻声止住哭声，左右看了看，这才看见对面的凤霜汐。
宫人们立刻行礼，“贵妃娘娘。”
小太子呆呆地看着凤霜汐，拿着泥人的半截身子跑过去，把半截身子递给她，“坏了。”
凤霜汐诧异，好笑地看着他，“是你弄坏的又不是我，给我作甚？”
他看了看她，又看了看泥人，松开手。
泥人已经被他捏得没有形状，“啪”地掉在地上，手心全都是泥灰，“脏了。”他抬头看着她，将手伸了伸。
“让宫女给你去洗。”
宫女听了要上前用手帕给他擦，他抽回手，五指张得老开，手心摊开在凤霜汐面前，仰着头看着他，“娘娘洗。”
凤霜汐弯起嘴角，“你还真不客气。”她弯下腰抱起他。
“娘娘！”身后的宫女惊呼。她们知道凤霜汐今天喝了比以往多一倍的药，身体要弱上一倍。
“去打水到花园，给太子洗手。”凤霜汐抱着太子往元汐宫的花园走去，努力用仅能发挥出来的法力维持平稳的呼吸。
小太子依旧摊着那只脏手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她的脸，表情呆呆的。
凤霜汐把他放到桌子上，拿过宫女沾湿的手帕给他擦手，他依旧盯着她的脸，不再是呆呆的表情，脸上挂上了笑容。
“你为什么要找上我？”她将脏手帕递给宫女，坐到太子面前的凳子上。
他低着头两只手手心相互轻轻搓着，两只腿荡了荡，“姐姐好看。”
一声“姐姐”取悦了凤霜汐。
要是他叫她“阿姨”，她觉得她不会好脾气地让他继续待在自己面前。
皇帝还没进花园的时候就听到了小孩的笑声，他完全不记得宫中有小孩。
进去之后才看到自己亲自选的太子，此时坐在他的贵妃面前桌子上，那双小眼睛盯着他的贵妃，眸子发亮。
他的贵妃坐在凳子上，不亦乐乎地玩着太子的小肉手，每次指腹在小手心擦过的时候，太子就会缩一缩身子，笑出声。
凤霜汐觉得他软乎乎的挺有意思的，不再满足于摸他的小肉手，开始搓他的脸。
不论她怎么弄，他不哭不闹，睁着澄澈的圆眼睛看着她。
皇帝看着她带笑的侧脸，停住脚步。他是第一次见到她这样笑，不带其他情绪，只纯粹觉得有意思，觉得心情愉悦。
清风之下，皇帝背着手，那么一小会儿，他竟会觉得心里很安静，没有什么多余的杂念。
随即，察觉自己的想法后，他心情变得复杂起来，紧接着变得浮躁。
太子的脸已经变得红彤彤的。他看凤霜汐玩得这么开心，也伸出手，用前头的几根手指碰了碰她的脸，“滑滑的。”
她笑出声，刚要把他抱进怀里，一只手提起太子的衣襟，把他丢到地上。
皇帝站在桌边，低头看着凤霜汐，弯起嘴角，“昨天做了错事，今天还有心在这里逗小孩？”
方才那一丢不轻不重，太子在地上打了个滚，手在地上蹭破了皮。他撅着屁股爬起来，感受到皇帝身上的寒意，身子不禁哆嗦，瘪着嘴，害怕得想哭。
看到依旧保持着笑脸的凤霜汐，太子憋住眼泪。
没有人管他，宫女们跪在地上，大气都不敢出。
凤霜汐看了眼太子，抿了抿唇。皇帝现在脸很黑，凤霜汐觉得只要自己过去抱起太子，或者为太子说一句话，他就有可能真把太子给摔了。
毕竟这男人是个疯子。
“不逗小孩，逗你吗？”凤霜汐似笑非笑。
皇帝一愣，随即笑出声，“你敢逗朕吗？”他转过头对宫人们说：“都退下。”
宫女们立刻抱着太子，一齐快步走出花园。
“皇上给我加大药量，把我软禁在此，我一时无聊逗小孩你也不高兴，究竟想让我做什么？坐着发呆？”凤霜汐语气平淡。
“你喜欢小孩吗？”皇帝的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凤霜汐一愣，古怪地看了他一眼。
她想起方才皇帝丢太子的样子，随意道：“还好。”
皇帝眯起眼睛，“不如就和朕生一个太子好了。”
这句话着实把凤霜汐雷个外焦里嫩，她见鬼了般看着皇帝。
他在笑，微微眯起的眼睛里，带着笑意。他伸手拉起凤霜汐，把她搂在怀里，在她耳边放轻声音，“生一个，你和朕的孩子。到时候你想怎么逗就怎么逗。”
“你这样的人，怎么能有孩子？”凤霜汐推开他，后退几步，保持距离。
将亲侄子毫不留情的杀害，自己选的太子毫不犹豫丢开，恐怕他自己亲生的孩子他都不会用心对待。
“你可以试试，看能不能有。”皇帝的手抓住她的腰，再次将她带进自己怀里，低头要吻她。
她一个扭头，冰凉的唇贴到她脸上。
一巴掌挥过去，被皇帝抓住。
凤霜汐本想强硬抵抗，但担心他明天给她再加药量，一时间犹豫了。
“你能不能离我远点儿？”她淡淡开口，目光落在草地上，没去看他。
他面无表情看了她好一会儿，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。
腰间那只手松开，凤霜汐得以自由，后退好几步，警惕地看着他。
“怎样你才能心甘情愿成为朕的人？”皇帝淡漠地开口。
“永远都不会。”
“朕给你三个选择，一是心甘情愿成为朕的人；二是在皇宫里待到朕死；三是朕直接杀了你。”
凤霜汐笑，“你这番话只会让我更加笃定我永远都不会对你心甘情愿。”
皇帝阴冷地笑了几声，拂袖离开。
凤霜汐缓步上前扶住桌子，慢慢坐下，紧绷的神经放松了点。
皇宫几百公里之外，一只一丈宽的雕落在树林外，在背上两位姑娘跳下去后化身为人。
“曲影影，你确定是在这个方向吗？飞了这么久连一片瓦都没看到，哪来的七狼门？”锦赤环顾自周，未有人烟。
“七狼门要是真这么容易找到，江湖上的仇家早拉帮结派杀过去了。我曾听老前辈说过，七狼门在人族以北、狼族以南、灵族以西的地方，从大陆地图上来看，这一方是最近的。”
锦赤一脸不耐，“什么南北西，凡人弄出来的东西就是麻烦。”
云玖玖眨眨眼，“你们鸟雀飞行不用分辨方向吗？”
“什么鸟雀？你竟然把爷和那些凡物相提并论？”
曲影影扶额，将地图放到怀里，“这边有好几处空地，我们先去看看。”
在他们一里之外的七狼门里，一个中年模样的男人背着手站在库房外，指挥几个年轻黑衣男找东西。
门主离开之前交代他们，两天之内把库房里的白琉璃珠找出来。
大约拳头大小，圆润光滑，晶莹剔透，内里有一团灵气，只要触碰到珠子，灵气就会在里头转动，形成漂亮的气流。冬天的时候，气流会让珠子转暖，夏天的时候则能凝结一层碎冰。
中年男人看着堆积如山的宝物，长长叹了口气。
库房的宝贝大多是委托人作为钱财支付的酬劳和讨好门主的，对于人族来说都是不可多见的宝贝，但对他们主子来说就如粪土，顶多给七狼门增添些灵气，或者作为奖赏赏赐给努力上进的小伙子。
早知道这次门主想要库房的琉璃珠送给新太子，当初就应该按照自己的意愿把宝贝分类，而不是按照门主的要求丢进去就完事了。
看来得找人进行大扫除和宝物归类了。
一道黑影从屋顶跃下，半跪在中年男人身后，“管事，有奇怪的人在外头徘徊。”
管家淡定地点点头，随口问：“有多奇怪？”
“两个姑娘家都是狼族的，但一个金眸男人却看不出身份，非人族也非狼族。他们似乎在找七狼门。”
“金眸？非人非狼？”管事回过头，迟疑着问：“是妖？”
“属下无法看出，请管事恕罪。”黑衣人将头垂下。
管事摆了摆手，“谅他们也找不到。不用管。”
话音刚落，又一道黑影落下，“管事，有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已经发现了七狼门的结界，正企图撞开。”
“……”管事方才抬起的手尚未收回，听到这一消息，默然地看了黑衣人一眼。
几百年来，能发现七狼门结界的人，屈指可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