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墙黑瓦,大门常开,清幽独院。若非阶下种着两株杏树,门楣上写着“杏和馆”三个金灿灿的大字,袁雪芽以为自己走错了。
没有高高飘扬的馆旗,更没有川流不息的患者,一切都那么岁月静好,门可罗雀车马稀!
“这,这是医馆?”乡镇来的袁氏主仆又大开了一回眼界。
耿聿一副看土包子的眼神脸色道:“这就是呀。有什么不对?”
“医馆不是救死扶伤吗?按理说名气这么大,每天来排队等专家诊治的患者得排成长龙吧?可是你看……”雪芽指指周围,嗯,倒也有三三两两的百姓进出。
“谁跟你说名气大的医馆就得堵一堆熙熙攘攘求医者?”耿聿挑眉瞪小细眼反问。
“呃?不是吗?”雪芽糊涂了。
别说前世那种稍为有点名气的大医院,每天人山人海的求诊者,就是百草堂每天的接客量都不是一般的高。更何况在京城闯出名气的杏和馆?老百姓岂可放过这等神手妙术,不得跟赶庙会似的往这里凑?
“当然不是!”耿聿搓搓让风吹的冰冷的脸,抬下巴一脸高高在上的解惑:“杏和馆只接疑难杂症,重症患者及荷包满满三种病号。”
“什么?”雪芽原地真的蹦起三尺高,握拳忿忿道:“这还叫医馆吗?这还叫救死扶伤仁心仁术的大夫吗?简直是……等我组织一下词汇再骂它。”
耿聿不为以然撇她一嘴,冷血说:“人家招牌上可没写‘内有仁心仁术大夫’,正堂上也没挂‘救死扶伤为本职’的招牌,怎么就要骂人家?合着你就听不得荷包满满是吧?接收富人家患者有什么不对?至少不会赖帐不会医好后拍屁股一走了之,不会收不回成本。”
“呃……”头一回雪芽让耿聿训的无言以对。
“人家也明确说了只收疑难杂症,重症患者,你怎么选择性忽视这两条呢?要知道人家有底气只医这两类患者,那就是汇集各地最好的大夫。请最顶尖的大夫不要钱呀?个个都仁心仁术喝西北风?这是医馆不是慈济局?不要干脆免费得了!”
“我不对,我错了行不行?还在念叨,你是过嘴瘾是不?”雪芽低声下气嘀咕。
可不是过一把嘴瘾!耿聿几时说赢过袁雪芽呀!正理歪理都是败绩累累,好不容易逮到她一个破绽,不得使劲教训。满足他胜利者的虚荣心!
“还不服气顶嘴!”耿聿清清嗓子,轻嗔她一眼,预备第二轮说教开始。
“行,行,你慢慢碎碎念。我们要办正事去。”雪芽不跟他拗,拉上樊菂道:“咱进去跟他们理论理论。”
“雪芽,还是算了吧?”樊菂其实也是刚刚才知道杏和馆与众不同的宗旨,觉得与她的初想不太一样,所以想打退堂鼓。
“什么算了呀?总得给个令人信服的反悔理由吧?”
袁梅倒是站在袁雪芽这边,鼓动说:“小莲,别怕,我们这么多人帮你撑腰,不怕他们耍赖。”
正堂八页大黑门只开了两页。一门槛进人,一门槛出人,够有底气啊!看到这番态度,雪芽又有点血往头上涌。
大堂迎面一排与天花板高的医架挺震憾的。其他两面墙挂着些历代有名有姓的大夫,雪芽看了看,起码有一半不认识。中间竟还有个女人像,不得了,名医女人也占墙上一席之地!
这两面墙柱下摆着舒服的小桌几和铺着厚褥的垫子,坐着三两个低声交谈的人。小伙计时不时添上茶水,其他时间都缩进高高柜台内烤火。
“谁是掌柜的?”惊奇的打量完毕,雪芽探身向柜台高声喊。
三个躲里面向火盆烤手的伙计抬头翻翻眼,其中一个推另一个:“你去,该你去招呼了。”
被推这个伙计懒懒起身,面无表情从柜台暗格摸出一张纸推向雪芽说:“先填表。”
“啊?还要填表?”雪芽愣了,抢过纸扫一眼:虽是竖体,也勉强能看懂,无非是填姓名,地址,病状,各项收费及家族遗传等琐事。
伙计摸出笔又照例问:“是出诊还是就诊?”
“呃?什么意思?”雪芽还是没听懂。
伙计瞄她一眼,不耐烦解释:“出诊就是我们这大夫去你家治病,就诊是把病人抬到医馆诊治,两者收费不一样,呶,表上写的很清楚。”
“我们不是来寻医问诊的……”
话还未说完。小伙计一把将表格麻利收回,瞪起愤愤双眼嚷:“不寻医问诊,寻我们开心是吧?出去出去,别添乱!”
袁雪芽拳头重击柜台,怒道:“叫你们掌柜的出来!”
“掌柜的没空!”小伙计甩下这句,又悠悠烤火去了,并且与两个小伙伴咬耳窃语,还时不时坏笑指向这群捣乱者。
“让我来吧!”躲在后头的耿聿看不下去了,憋着一嘴笑挤上前。
“哎,你们这是什么工作态度呀!我要投诉,我要告到你们馆主那里去,让你们丢饭碗喝西北风去。”雪芽挥着拳头威胁,尽显弱势方的无奈。
“去呗,看咱们馆主搭不搭理你。”小伙计浑不当回事。这等无理取闹的百姓他们看多了,懒的费口舌打嘴仗。
耿聿凑上前,笑眯眯说:“要不,咱们来赌一局。若是馆主搭理,你们三个就自动乖乖卷铺盖滚蛋,若是馆主真如你所言不搭理咱们,小爷我情愿倒贴五百银子捐给杏和馆,敢下注吗?”
“你?你是……”小伙计们原想丢他一脸鄙视的表情,可是对上耿聿那张极具个人特色的嘴脸,略显慌乱的起身陪笑:“这,这不是耿大少爷吗?”
耿聿摸摸鼻子,眼光却瞟向抽冷气的袁雪芽,别提心里多痛快了!看吧,身世权势就是这么管用,比你的拳头毒舌管用多了吧?哈哈哈……
袁雪芽只剩咬牙切齿外加赠送无数个白眼给势力眼小伙计:这帮见权贵就腰弯膝软的狗奴才!
“耿少爷,外头冷,快请进里间。”小伙计们热情在前头把他们带向左首,笑嘻嘻打起猩红门帘。扑面是一股淡淡的药香和着檀香,味道意外的好闻。
托福沾光,烤的全身暖洋洋的袁雪芽倒没再闹脾气,可是明显情绪还处在不稳的状态中。
坐着厚软锦垫,烤着无烟上好细碳火盆,手捧着热腾腾冒着茶香的毛尖,樊菂感慨:“到底是耿少爷面子大呀!这前后天壤之比的态度比翻书还快,不得不服。”
“是呀,不得不服,有钱有权走遍天下都不怕!”袁雪芽酸酸嘀咕。
耿聿凑近她笑嘻嘻道:“孺子可教!”
“嗯,这堂课生动形象的诠释了什么叫做权贵压倒一切!把名门家世亮一亮,一切问题迎刃而解。”
“哎哟,真酸!你们谁吃酸菜了?”耿聿调笑道。
呼~的一把,衣襟让袁雪芽揪住,耿聿对上她凶巴巴的眼光,戏谑笑:“放手,放手,权贵少爷我这衣服很贵的。扯烂了你赔不起哦。”
袁雪芽气恨恨道:“我也是袁府大小姐,少给我装大尾巴狼。”
“霍,门当户对呀!那你气个什么劲呀?喂,喂有事说事,别拉拉扯扯动手动脚的。”耿聿慢慢去瓣开她揪衣领的手。
“你那耿府招牌若真管用,就让杏和医馆录用樊美人,否则收起你得瑟的嘴脸,看着不爽!”
耿聿不怕死挑衅:“哦,你不爽是吧?那我就开心了。”
诚心作对是吧?
雪芽扬起她早已成拳的手欲砸向他欠扁的脸……
“哈哈哈,我当是谁吃了豹子胆,敢来我们杏和踢馆?原来是耿少爷呀!失迎失迎!”浑厚中气十足的嗓门紧随着一个青袍裹身的白发老头迈步进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