万万没想到,偌大的袁府马车配备严重不足。
袁府长房三辆马车,一辆送修,一辆袁韫先占了,另一辆是袁府主人专用。等不及向二房借,袁雪芽索性带着人步行瞎逛去。
汪灵更没想到大打出手,威风八面的袁大小姐不但不生气,还乐颠颠的。真真双面性格,捉摸不透。
“想什么了?小汪。”雪芽扫一眼汪灵让她带路专拣繁华热闹主街去。
“呃?大小姐……”汪灵双手绞着手帕子,为难的瞄瞄两街,吞吞吐吐道:“要不要,雇辆马车?”
“怎么?你怕别人看你呀?放心,有我在,没人敢偷窥你的美色啦。”
“奴婢不是这个意思。”汪灵半低头,好像,似乎,行人真的有目光定着她脸上,让她很不自在。她其实出街很少,更不用说这么堂而皇之的抛头露面。不太习惯!
“小姐,你的身份还是……”
雪芽摆手打断她的话:“这样挺好的。方便认路。”
四喜和红杏点头赞同:“没错,没错。这样方便咱们欣赏上京城繁华富贵。华国都城啊!饱眼福先!”
前头一阵密集锣鼓响,一股人流涌过去。
“小姐,耍把戏的。快瞧瞧去。”
袁雪芽带着她们欢快的跑过去,仗着壮硕身材霸蛮的挤到前头一看,耍猴戏的。小猴子敲着一面小锣满场跑,猴戏人高声吆喝:“走过,路过,不要错过。各位大爷叔大哥大妈大姐们,有钱的捧个钱场,没钱的捧个人场,谢谢哈。”
袁雪芽兴致全无,切了一声道:“没意思。咱们走吧。”
“表演开始,各位敬请拭目以待。走起。”
耍猴开始,无外非是翻跟头,上窜下跳,最后还钻了一回圈套,惹的四喜和红杏看的津津有味,巴掌都拍红了。
表演到一半,小猴子手里端着一面盘子绕圈讨钱。观戏的人群纷纷散去,四喜不忍心,抛了十文入盘以示捧场。
于是,表演继续,人群又纷纷拢回来。
这天下占便宜的路数从古至今都没改变过。
忽听不远有人在叫:“快去看,快去看。”
人堆们又一窝蜂朝喊叫的地方涌过去瞧热闹,这边猴戏的傻眼了,观众都跑没了,表演只得提前结束。四喜和红杏还挺意犹未竟的。
袁雪芽却不爱看这类把戏,正好扯着汪灵嚷:“咱们去那边凑热闹。”
“小姐,等等我们。”
树下,围着的人群指指点点,窃窃私语,脸上竟然没带笑容,个个神情凝重。
“让让,让让。”红杏一马当先挤开围观者,一面讨好笑:“小姐,请。”
袁雪芽从容的走在红杏奋力开出的人墙中,探头一瞧,脱口:“靠!卖身葬父!不是吧?为么晦气!”
“啊?呸呸!小姐,咱们走。”出门又没看黄历,四喜心里不乐观。
“嘤嘤……”低低掩面哭泣声倒是让汪灵动了恻隐之心。她同情伸脑袋看看芦席上躺着的僵硬的死者,又看看头戴孝帽,身着麻布的孝女,轻声:“小姐,好可怜啊!”
雪芽打算抽身离开的。这戏码每天都上演,她又不是开善堂的,顾不过来呀!
“是可怜,不过,救济不过来。”
汪灵抿紧嘴,她虽是袁府丫头,常年也受欺负,可衣食方面还是无忧的。也隐约听说如今世道艰难,穷人难以为计,卖儿卖女的相当普遍。乍然眼见为实,心里莫名难受。
“哇,才要一两银子。”四喜扫了眼摊开的白布上面老套的写着。父女流落京城,短工为生,如今顶梁柱病逝,再也凑不出钱卖口棺材入土,求好心人施援手。愿以一身为价换得死者入土为安云云之类的。
袁雪芽吃惊道:“才一两就卖身?太低贱了吧?”
旁人打量她们一行,怂恿道:“竟然这位小姐不差钱,就卖去呗。
“看你穿戴不俗,家里多一双筷子也吃不穷吧,你何不发发好心捐出这一两,相当造七级浮屠哦。”
这个旁人是个中年黄瘦男子,捻着短须,无比哀怨道:“心有余而力不足。兜里一文没有,别说七级浮屠,一级都造不起。”
“不会吧?”雪芽夸张嚷:“你身上这件祅袍看起来值不少钱呢。哭穷?”
“哼!跟你说不清。只有成亲的人才能体会老夫的难处。”黄瘦男子眨眨眼摇头叹。
“我懂,我懂。”他旁边也是上点岁数的男子,深有体会的点头表示同情。
雪芽跟别人闲磕牙,四喜却蹲在孝女跟前,凑近问:“你哪里人呀?还有没有其他亲人?”
那孝女原本低垂抽泣的头缓缓抬起,围观诸人齐齐倒吸口气:忒丑了!
以雪芽的眼光看,五官都周正,只是皮肤黑,黑的还很均匀。鼻子略带点蒜头,嘴稍稍丰厚了些。在古代是丑的表现,搁现代可是性感!最最重要的是颧骨微高,布满雀斑。眼睛正常,泛着泪花。
“小女东乡人,再没其他亲人了。”声音略沙哑。
“一两银子就卖身为奴?”汪灵也蹲身,和气问:“你,你会什么?”
“我,我什么都会。扫地下厨挑水浆洗样样来的,小姐,求求你们,卖我了吧?”她倒不算笨,见人问话,感到救命稻草出现,及时表现。
听听,全是粗活脏活,想来一直从事的都是最低贱的那类。
雪芽翻翻眼,不作声,倒要看这两位好心丫头打算怎么收场?
“你姓什么?”
“姓麻。”
“多大啦?”
“十三。”
四喜回头望向袖手旁观的雪芽,祈求道:“小姐,要不然,咱们……”
“哦,你不是存了点私房吗?一两银子还是拿的出来的吧?”雪芽呲牙嘻笑。
四喜泄气道:“可是,小姐,一两银子不是小数目。”
“这样吧,你们仨个从月例中凑一凑,帮衬一下她怎样?”雪芽出主意。
汪灵眼一亮,喜:“好啊。”
“不好!”红杏投反对票。她大手大脚用在吃食上,根本存不下钱来好吧?何况要掏出来帮一个陌生女子,她可没那么多的同情心泛滥。
“呐,你们一人半吊,也不难吧?”雪芽冲四喜和汪灵说。
四喜为难了。同情归同情,但是半吊就这么打水漂,她还是现实点吧,于是起身拍拍屁股准备走人。汪灵独木难成器,递麻孝女一个抱歉的眼神。
“小姐,求你可怜我,发发善心吧。”麻孝女开窍的,一把抱住汪灵的腿哭道:“若能让我爹入土为安,麻花我愿当牛做马报答你们。”
“呃?我,我不是……”汪灵尴尬的想解释她也不过是个丫头而已。
“咦?你方才说你叫什么?”雪芽来兴致了,鼓动问。
“麻,麻花。”麻孝女抬泪花,愣愣的瞅她。
“麻花,麻花……”雪芽挑挑眉,脸上带点猥琐的坏笑问:“小名还是大名?”
“小,小名。”
“大名呢?”
“回小姐,小女没有大名。”穷人家有个小名就不错了。若是嫁了人反正是要被叫某麻氏的,何必浪费脑子取什么正式的大名呢?
袁雪芽昂头望天,狡黠抿嘴偷乐了会。
“这样吧,麻花呀。一两银子我给了。”雪芽清清嗓子。
“啊?谢谢小姐,谢谢小姐。”麻花大喜过望,磕头不止。
围观诸人也不知谁带头发出好意的掌声,这年头,好心人还是有呀!
“不过,我的丫头名额满了。这一两银子就当我白白捐给你的。”雪芽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事先说明。
麻花张大嘴,茫然的‘啊?’一声。
四喜欢快乐的注解说:“就是说,我们小姐不要白出钱给你葬父,你不用卖身为奴,还是自由身。”
“噢~”不但麻花震惊了,就是围观诸人也发出拖长的讶异。
“多谢小姐,麻花无亲无挂,情愿服侍小姐,只求一口饱饭就行了,求小姐卖下我吧。”
“这个……”雪芽挠挠头,骑虎难下了。
也是,麻花就剩这孤家寡人一个,葬完父后也混不下去,以她一己之力只怕混不到温饱。后果不外乎两种:饿死或者为奴!
她的姿色估计青楼都不要,讨饭也会被排挤。只能附身别人家为奴还得看运气。
“小姐,就一并买下吧?”汪灵替她求情。
雪芽脸部扭曲,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凑这种悲情悲苦的热闹了!
“行了。我收下了。不过,我先给你取个大名吧?”雪芽挤挤眼又乐了。
“谢谢小姐赐名。”麻花感激涕零的又拼命磕头。
“嗯,姓麻,这个姓很少见。得取个别致又好记的名字。”雪芽摸着下巴眼眸亮晶晶。
四喜催促:“小姐,想好没?”
“好啦。脑子里现成的,正适合她。”
“啥呢?”
“麻花藤?怎样,好听吧?”雪芽得意洋洋向四周抬手:“掌声响起来!”
“麻花藤?哟,琅琅上口呀!”
不负众望,四周果然响起令她振奋的掌声,持续而热烈。